纵览新闻记者 边义婷

“陕西省安康市紫阳县拜拜喽，小牛下一站走起，人贩子你给我等着。”3月26日，牛雨航通过抖音号“小牛寻家”更新了自己的动态。牛雨航出生于1997年，大约两个月大时，被陕西安康紫阳县吴某某等人带到了河北邯郸涉县，被当地的养父母家收养。在养父母的要求下，吴某某等人留下了一张写着住址、身份证号和亲生父母姓名的字据，证明非拐卖儿童，还收取了9000元的营养费，几人离开后再无联系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成年后，养父母多次向牛雨航说明了收养之事，并支持他寻找亲生父母。寻亲路上，他意外得知当年字据上的亲生父母信息完全是捏造的，他很可能是被拐卖来的。依据那张字据，他意外找到了当年拐卖他的人贩子。不过，当牛雨航报警后，警方并未给予立案，理由是已经过了追诉期。

3月27日，当纵览新闻记者联系到牛雨航时，他已经到了陕西西安市，并将前往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请求立案监督，坚持要对当年拐卖他的人贩子进行追责。

接受

“我以为父母是在跟我开玩笑。”牛雨航在上初中的时候，第一次听养父母说自己不是亲生孩子，当时的他并没有理会。作为家里的老三，养父母一直对他“娇生惯养”，两个姐姐也对他很好，他认为自己“特幸福”。

2015年，牛雨航18岁，在中专毕业后，他决定参军入伍，养父母都很支持。起初养母也很不舍，但是在养父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。就这样，同年9月10日，牛雨航穿上军装，乘上了“圆梦专列”。

2017年，在牛雨航探亲休假时，养父母郑重地拿出了一张格子纸，上边写着，“今有吴某某，带来一男孩，二个月大，经同乡王某某介绍。愿将此孩送给牛某某领养。吴某某系此孩的舅舅……”

图为吴某某等人留下的字据证明。（牛雨航提供）

“当时看到字据上这几个名字，我开始接受被收养的事实，但是非常生气，不想理会这件事。”牛雨航看到这张字据时，为了让养父母放心，也就是随便应和了几句。

2020年，牛雨航退伍归乡，养父母再次提起他的身世，希望他去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，“再过两三年我和你爸就60岁了，想在有生之年看看你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，希望你能够给他们见上一面，就算不认你也没关系，爸爸妈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。”

起初，牛雨航还是不愿意去寻找，“能够作为你们的儿子我很幸福，找他们干啥，都把我送人了。”看着上了年纪的养父母，牛雨航还不懂“落叶归根”这个词的重量，但是他想圆了养父母的心愿，也给自己一个答案。

就这样，当年牛雨航来到这个家的整个过程被揭开了。

身世

牛雨航的养父母向他回忆，1997年阳历四月，两男一女带着一个男婴来到了河北省邯郸市涉县西戌镇东戌村，询问了好几家，都没有送出去，“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外婆家，缺一个孙子和外孙子，就送过来了。”

“我养母说当时看见我，很开心，但是我只有鞋底那么大，看着奄奄一息的，也担心养不活或者有先天疾病，就先送到了县医院进行了检查。”牛雨航向纵览新闻记者称，当时经县医院鉴定，孩子大概两个月大，出生时有难产的迹象，除了急性肺炎和营养不良以外，没有其他身体疾病，“我外婆才决定收养我。”

牛雨航到养家时穿的衣服。（牛雨航提供）

牛雨航小时候的照片。（牛雨航提供）

为了证实三人的身份，养父母再三询问。其中带头的吴某某称自己是孩子的“舅舅”，孩子的父亲是村支书，孩子因为“超生”才被送出来的，另外同行的吴某某（女）是“大姨”，郭某某是“叔叔”。

养父母要求吴某某等人留下字据，证明该男婴并非拐卖，否则不敢收养，并且万一以后孩子长大要寻找亲生父母，也可有迹可循。吴某某等人便在一张格子纸上留下了写着住址、身份证号和亲生父母姓名的证明，并按上了手印。

“此孩出生于1997年正月二十二日，下午4点左右。”证明上还写着吴某某是男婴的“舅舅”，陕西省安康市紫阳县安溪乡汉城镇王家村二组人，父亲黄某某和母亲吴某某是汉阴县人。

后来，这两男一女在牛雨航的外婆家住了一晚，第二天凌晨就悄悄地走了。过了两天，三人又折返回来，说生孩子不容易，要9000元营养费，牛雨航的养父母和家人们一起凑够了钱给了对方。三人又住了一晚，天不亮就悄悄离开了。

此后，养父母给这名男婴取名为“牛雨航”，吴某某等人也再没有跟牛家联系。

寻亲

在养父母的支持下，牛雨航决定寻亲。他首先想到了通过当年字据上留下的身份信息，寻找这几位“亲人”。

2020年10月，牛雨航在宝贝回家寻亲网上登记了信息，并上传了那张字据证明。很快，宝贝回家志愿者和有关部门通过字据上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吴某某。

2021年3月，牛雨航怀着复杂的心情，拨通了“舅舅”吴某某的电话，“你好，你是我的舅舅吗？”让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。吴某某称自己不是牛雨航的舅舅，当年只是为了证明男婴不是中间人郭某某偷的，才谎称了自己的身份，亲生父母的姓名也是瞎编的。

牛雨航又联系了当年一同来的吴某某（女）和中间人郭某某，据牛雨航介绍，郭某某称牛雨航是他小舅子许某某捡到的，目前许某某已经去世，刚送来时身上用白毛毯裹着，还带有脐带，没有穿衣服。

得知此消息后，牛雨航全家非常震惊，他的养父母意识到，当年是被骗了，牛雨航或是被拐卖来的。

随后，牛雨航在河北邯郸警方的帮助下，采血录入全国打拐DNA信息库，经过多次比对，未匹配成功。后警方、寻亲志愿者继续帮他找线索。

2021年9月初，经四川省绵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DNA实验室鉴定，牛雨航的祖籍“Y库”分析结果显示地址在陕西省安康市汉阴县漩涡镇吴家富、吴家元家系。该地址与上述字据中的“汉阴县”一致，这又让牛雨航有了希望。

牛雨航的祖籍“Y库”分析的结果。（牛雨航提供）

2021年12月31日，牛雨航联系到了陕西省安康市紫阳县公安局刑侦大队，并采血寄到了当地，进行比对，目前还没有匹配到亲生父母。

2023年3月初，牛雨航仍没有亲生父母的确切消息，吴某某等人也不再接他电话。牛雨航养父母表示，愿意支持孩子前往陕西紫阳县、汉阴县找线索。

追诉

2023年3月9日，牛雨航来到陕西安康市紫阳县。据悉，吴某某等人的家在紫阳县。

3月10日，紫阳县公安局受理了“牛雨航疑似被拐”一案。13日，紫阳县公安局警方出具了不予立案通知书：牛雨航被拐卖案经审查已过追诉时效，不需要追究刑事责任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一十二条规定，决定不予立案。

不久前，牛雨航还收到了汉阴县公安局出具的处理意见书：因目前距离事发已过二十四年，部门利害关系人已经死亡，且中间环节人身份不明，导致目前尚未查到牛雨航亲生父母。

紫阳公安局出具的受案回执和不予立案通知书。（牛雨航供图）

收到不予立案通知书后，牛雨航并不甘心，他认为坏人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。为了找到亲生父母，在紫阳警方帮助下，牛雨航先后前往汉阴县漩涡镇和紫阳县汉王镇进行探访，但最终仍无所获。针对警方不予立案，牛雨航并不认可，3月16日，他向紫阳县人民检察院提交申请立案监督。

3月24日上午，紫阳县人民检察院对牛雨航申请立案监督案进行了公开听证会，在现场，申请人牛雨航，紫阳检察院、警方，人民监督员、听证员、旁听人员等10余人参加。听证会结束后，牛雨航又一次失望了。

牛雨航向纵览新闻记者称，听证会上检方表示吴某某等人涉嫌拐卖儿童行为成立，但根据1979年刑法规定，该案已过了追诉时效。检方、警方表示经调查吴某某等人把男婴送到牛雨航养父母家，并收取9000元抚养费的过程是很清楚的，此后暂未发现吴某某等人新的犯罪记录，所以犯罪行为终了之日，应是吴某某等人收到9000元抚养费之日，20多年过去了，该案早已过了追诉期。

听证会上，牛雨航提出，他2015年满18周岁后，才得知自己被拐卖，因此应当从18周岁以后开始计算追诉时效。检方表示请求对其被拐卖案刑事立案、是否可从18周岁以后开始计算追诉时效等诉求，当地会进一步研究后会在三个月内向其反馈。

听证会结束后，牛雨航决定向陕西高院提请立案监督 。26日他离开了安康市紫阳县，来到了陕西西安。27日下午，牛雨航带着相关材料和证据前往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请求立案监督，不过陕西高院依法没有受理。

一次次失望和希望，让牛雨航内心也备受打击，“想先回邯郸调整一下，再想办法。”牛雨航说他买了28日晚上回邯郸的车票，准备先离开陕西，回去陪陪家人。但他向纵览新闻记者表明了自己的心声，除了继续能找到原生家庭外，就是一定要让拐人贩子受到法律相应的惩罚。